2020-12-02 18:37:45 作者:姜学东 来源:工程系教师 浏览数:0
出学校南门有条向东的小路,路很窄,对面开两辆轿车都有点局促,路的右边是条水渠,路沿院墙向东约三、四十米慢慢转弯向北而去。实际上,路是因水渠而生的,是当年挖水渠挖出的土垫成的,所以路高出几米外校园内的地面,路与院墙之间原本有条半米多深的排水沟,前些年铺装路面时,为了加宽路面,将路与院墙之间的沟填平,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,使得在校园内看高度正常的院墙,在墙外路上只有齐肩高,不过,倒也喜欢现在的样子,由墙外可看到院内,透过院墙内紧排的卫士般的水杉林,院内参天大树、婆娑绿荫、新绿草坪、五色鲜花、树下路边长凳上的老幼身影和林中隐约的读书声,更是别有情调,高度差产生些许俯视的感觉更平添几分神秘感,更显校园的悠久、历史的厚重。
院墙多数是后来整修或改建的,只有转弯的那部分还是原来的,从石料和砌缝的风化可以轻易辨别,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院墙伴着校园已久历岁月,目睹了整整一个甲子的春花秋月、风雨炎凉。曾经靓丽的容颜已被岁月的风雨剥蚀得暗淡斑驳了,却平添了一份素净和淡然。原本唐突尖锐的棱角被过往云烟磨蚀得圆润了,反而让人觉得亲切,容易亲近。墙上砌缝稍加用力就可搓下点点碎屑,代表了校园的历史,没有娇柔、没有造作、无需言表。
路在校园东门外的花果山下越过水渠,转为在水渠右侧傍水渠沿花果山脚下一直向北,穿过一个小村庄与国道相接,总长不过三华里。路的东边是大片的梨园,梨园东边是一条大河,文革期间,学校的学生曾经挑选梨园产的梨寄给北京毛主席品尝传为佳话。
记得最早知道这条小路还是上小学三年级时,推算下来应该是上世纪的七四年,这年秋天,大风把梨园的梨刮掉很多,为了及时捡起落地的梨减少损失,调来我们这些小学生帮忙捡梨。那时的路还是很窄的土路,但四下环境宁静,路边树木高大,渠内水清鱼跃,风景与城内大不相同。由于地处城郊,又是学校实习农场,暂时躲过城市开发大潮,这条路和沿路风貌得以基本保持了她原有的风貌,厮守着她那份更显珍贵的宁静。
春天是这条路最美、最热闹的季节。严冬过后,随着丝丝春风暖意,那千姿百态、苍劲挺拔、古怪陆离的老梨树、老榆树、老槐树、老柳树和参天大杨树,刚才还是犹如枯枝朽木,刚才还是好像被严寒风雪摧残得将要折断般,一瞬间就纷纷吐出细细的枝芽,没等人们回过神来,就长成新叶了,仿佛一夜间春天就来了。紧接着,各种小鸟回来了,既像春天的报幕员,又像春天的演员,拉开了又一个热闹繁华的大幕。路边梨园里的梨花盛开了,褐灰古朴的枝头上,团团簇簇,连成一片,似雪海覆压枝头,清香馥郁,蜂蝶嘤嗡。城内的人们和身处他乡的游子纷纷来此赏花留影,此时,园内身着五颜六色的人们若隐若现,欢声笑语若近若远,真如天仙美景。小路南段路边和院墙内的杨树在不知不觉中愈发高大挺拔、苍劲有力了,不知从哪年开始,春天里竟出现了杨絮潮,洁白的杨絮漫天飞舞,浓密得犹如冬雪,挂眉粘唇,一直可持续十天半月,令过往行人无不称奇,又为小路新添一景。小路北段路边的刺槐树,愈发苍劲沧桑,春天里槐花盛开的季节,满树繁花,闪着银光,此时漫步于林荫小路上,或陶醉于氤氲的香气中,或顺手撸几颗槐花嚼嚼,合着树上逐春而归的小鸟、蜂蝶,此情此景绝非久居城市的人所想象。水渠边几颗老柳树,有的已经枯断垂于水中,但依旧早早抽出条条青翠的枝条,吐露出簇簇嫩绿的新芽,迎接着春姑娘的到来,依旧垂下她绿油油的枝条,嘻嘻夏日水中鱼儿,婀娜不减当年。
其实,在其他时间里,这条路同样也有着她特有的美。夏日里,路边水渠里的苇草、水芹、泽兰等水草挤满了渠道,浓密不见流水、只闻蛙鸣,只是在小桥边方可见其中的水在流动,树上蝉鸣震耳,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,因为树木高大、浓密,外面是炎炎烈日,路上依旧清爽宜人,更平添无尽惬意。金秋时节,渠内雪白的苇花随风摇曳,苇叶唰唰,路边梨树上硕果累累,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梨香,蓝天上巧云朵朵,犹如奖赏着过往的人们。渐渐冬天来临,小路又归于宁静,路边万物又归于宁静,就像演员卸妆,躲到幕后为下一场演出静静地准备,但宁静中也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,褪去盛装后的老树更显另样风情,更显小路的悠久,白雪压枝头更显她顽强苍劲,雪后走在小路上,冷不丁小鸟蹬枝散落的丁丁雪团,又送来个个惊奇。有一年,冬天里一场意外的冬雾,把这里打造成了树挂的世界,打扮成了梦幻世界,更为神奇的是,因为树的高矮差别太大,低矮的树通体雪白晶莹,高大的树下半部分挂满树挂,而上半部分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没有,令人啧啧称奇。
近些年,城市里兴建了许多山水景观,设计者无不煞费苦心,努力打造的逼真、自然,让人们在劳作闲暇享受自然带来的享受和放松,足见自然的魅力和人们对纯真自然的向往。其中不乏大手笔和大师助阵,大量引入外域风格和山石树木,漫步其中倒也惬意,但全无感情和寄托。一次在路上,遇到一位当年参加水渠、小路修建工程的老人,苍老的脸就像身边的老树皮,身躯佝偻着,但当他讲述路的前世今生、讲述与路有关系的趣事杂谈是,言语里透着无限的自豪和深深的遗憾,就像一位时空老人在向后人转述这里的历史、这里的沧桑炎凉。是啊,水渠早已不再用来灌溉,多年失修和人为损坏也使她远非当年,路边渠畔的老树也时有砍伐,虫蛀病摧也少有人问津,渠道里多年淤积已不再通畅。路的尽头那个小村庄已经整体拆迁了,山村已不再,只留下村中央那颗六百多年的老槐树,开发商以此打出“600年老槐树在此静候大家”的广告语,我不禁为老槐树感到庆幸,六百年沉淀下的威严和顽强挽救了她,我也不禁为校园外的这条小路感到隐隐的担心,这条小路还能保持这份田园淳朴多久?会不会也烟消云散在滚滚尘嚣之中,成为心中永远的回忆?
我突然想起一九八八年我在北京听过一位老学者的一次谈话,谈话中有这样几句:风水宝地是大自然创造的,是大自然千百万年的雕琢、沉淀的馈赠;人们心中的山水美景是形态、也是感情、也是历史;一名合格的设计者应该是自然的尊敬者、保护者和添彩者,应该是文化和历史的传承者。是啊,我们真应该珍惜上苍赐予我们的一树一花一草一石,珍惜上苍赐予我们的淳朴归真、清澈润心的美景,她见证着沧桑又是沧桑的恩赐,她记着人们的无限情感又带给人们永恒的美好。我们为这小路祝福。